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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美人傾城(二十五)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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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 蘇薔在那兩方帕子上找到了答案。

一方帕子有圖無字,繡的是一個正在跪在地上敲著木魚的女子側影,雖然繡工並不精致,但卻足以看得出十分用心, 就連那女子的珍珠耳環都繡了出來,旁邊是一段詞:寒山煙雨冷菩提心生,佛堂參禪不語僧。木魚三五更驚擾塵夢, 暮色掩紅楓念珠聲聲, 竹簾東擺花不盛,輕紗罩燭燈淚落了千層……

落款是“不棄”。

另一方帕子繡的是一首古人所撰的情詩, 落款依然是“不棄”,而更重要的是, 那方帕子裏還包著一張紙和一張紙條。

紙條是雲宣寫的, 上面只有四個字:閱後即焚。

他所指的, 應該是那一張宣紙。

紙上是一首五言絕句, 詩句也並無什麽特別的, 但蘇薔發現, 那上面的字跡與繡帕上的詩句應該出於同一人。

而那張紙的落款人竟然是向卉。

她恍然大悟。

原來與金不離有私情的人並不是向桓, 而是他的姐姐向卉。

之前, 向東英處死了一個意圖勾引自家公子的丫鬟, 而向卉卻因此大病了一場, 從那之後,許是因為向卉的堅持,向桓姐弟搬了出去在外獨住。

後來, 向卉結識了金不離,如何開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心有靈犀兩情相悅,很快便在一起了,而向卉與向桓的獨門獨院便成了兩人傾訴衷腸的地方。

向卉與那個丫鬟的戀情無疾而終,而這次,她與金不離的交往便極盡謹慎,但世上怎會又包得住火的紙,她畢竟是當今刑部尚書膝下的千金,又是丞相的侄女,一言一行自然有人關註,所以金不離來往於她家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向東英的耳中。

也許是在金不離頻繁出入自家的時候,向桓便發現了向卉不喜男色,而有磨鏡之好。他開始因這件事而心神不寧神思恍惚以荒廢了課業,而在得到有一個青樓女子經常出入他們家後,向東英自然而然地以為是向桓因耽於女色而險些誤了前程,所以免不得與他起了一番爭執。

也許是為了守護家姐的名聲,向桓替她擋下了外界的風雨,他不曾向自己的叔父道出實情,也不承認自己與金不離有男女私情,只是他的片面之詞定然是止不住流言的。

可能不止是向東英,就連他們的親生父親穆銘也誤以為向桓為妓館舞女所惑,所以才密謀了這件兇殺案。

金不離死後,最傷心的人該是向卉吧。

一方面,她又一個心愛的人死於非命,另一方面,她會以為自己心愛的人是死在一個男人懷中的。

所以,她得了心病,而且病得極重,氣急敗壞的向桓為了替她和金不離討回公道,在聽說金不離死後沖入了刑部衙門,並與穆銘大鬧一場,以致聽到風聲的人都以為他是與那個玉珠坊的花魁不清不楚。

可是,他在為向卉打抱不平之時,也許還是在為自己的命運抗爭,因為向東英打死那個丫鬟和穆銘的殺人滅口都是在教他一個道理,那便是他沒有權利去愛上一個與他門不當戶不對的女子,那樣的後果只能是害她們無辜枉死。

蘇薔感慨萬千。

有一次,在琉璃別宮,有一個二十餘歲的宮女投井自盡了,人人都知道她是為情所傷,卻都誤以為傷她的不是哪個侍衛便是哪個內侍,但其實蘇薔卻知道,那個傷了她的人其實是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宮女藍心。

在那個宮女自盡而亡後,藍心原本也是想要隨她而去的,但卻被蘇薔發現了。她也是那時知道了她們之間的事的。當時她很震驚,因為她與藍心的關系尚可,卻從未聽說過她與那個宮女私下交好,可見她們隱瞞得極好。

藍心說,她們之間本來好好的,只不過是小吵了一架而已,誰知她竟如此想不開。

蘇薔勸她放棄了自盡的念頭,但卻無法讓她重新開始生活。

藍心的兄長是向家軍先鋒軍的將士,四年前被逸王的人栽贓嫁禍而陷入了黃沙案,以至她也被連坐而被人帶離了琉璃別宮。她走的時候,蘇薔記得她說,她終於可以解脫了。

在此之前,縱然她從未見過有女子之間的戀情,但也曾在琉璃別宮時聽那裏的老人在閑話時提起過,畢竟雖然深宮大院並不如民間人多又遼闊,但卻也正因如此而極易發生一些在外面聞所未聞又見所未見的奇聞異事,許多女子的磨鏡之好便是其一。

那些故事大多是以悲劇收場的,她們不敢讓人知道,又渴望得到旁人的認可,而且一旦兩個人因相處時的瑣事閑事而生了嫌隙,便很容易心生猜疑,長長久久於她們而言並沒有那麽容易。

而藍心與她的心上人的結局,似乎在印證那些老人說過的話。

如今,她又親眼見證了類似的悲劇。

金不離人在青樓之中,成日裏要與那些慕名而來的男子周旋,定然身心俱疲,而她走了之後,雖然結束了生前的一切痛苦,但活著的人不知會承受多大的苦難。

向卉本就身子不好,每逢遭受打擊便會有疾病纏身,此番也不知她的病能不能好。

她雖然並不認得她們,但也許是因為之前因藍心之故而接觸過這種事情的緣故,即便這是一段自古以來便違背人倫的愛戀,她很理解也很同情她們。

茫茫人海之中,她們能遇到彼此著實不易,更何況即便是離別,彼此也都毫無準備。

但她們固然可憐,天降禍事的歐陽慕又何嘗不是如此。

穆銘一死,他算是坐實了與金不離的風月之事,畢竟沒有人會再相信他的話,只怕他從今之後再也無法洗脫風流浪子和虛偽君子這兩個罵名了。

可她最擔心的,還是雲宣。

穆銘曾是向家軍的軍師,當年無論是向東灼兄弟的南征北戰還是他們的卸甲歸朝,出謀劃策都少不得他,原本雲宣還希望能才他那裏為突破口為自己的父親、他的部將以及南羅郡被冤死的所有百姓討回公道,但如今卻是不可能了。

雲宣來見她的時候,已經是幾日之後了。

她得了萬霄的消息,說他在百花苑等她,所以便應約而去。

那時正是午時,百花苑中人來人往,大都匆忙,他們就站在人人都可以看得見的一處空曠地說話,雖然引人側目,但卻無人敢靠近,也無人懷疑他們之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畢竟張慶也在一旁。

“輕衣司最近有些混亂,那裏也不太安全,而我又不能總是親自去明鏡局送公文,所以只好委屈你來這裏了。”雲宣向她解釋了幾句後問道,“穆銘的事你已經聽說了吧?”

蘇薔點了點頭:“聽說了。”

“其實,我在他臨死之前去見了他一面。”雲宣雖然面容肅然,但聲音卻已盡量放低,連張慶都聽不得他在說什麽,“這個方法是睿王讓我去辦的,但我覺得應該是向東灼的提議。”

蘇薔心中一緊,凝神去聽。

雲宣輕嘆了一聲,低聲道:“那日聽你提及金不離的指甲中可能有異,我便立刻去了一趟刑部,在那些物證中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並查到其實向東英早就知道向卉有磨鏡之好,也知道金不離其實是向卉的心上人。”

蘇薔一怔,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雲宣肯定地點了點頭,確認了她的猜測:“沒錯,他是在命人杖斃向卉的那個貼身丫鬟時發現的,並且瞞了其他人,包括向桓。但也許從那時開始,他和他的哥哥向東灼便開始謀劃如何利用這件事除掉穆銘了。”

向東英和向桓的爭執是故意的,目的便是讓穆銘誤以為向桓因為沈迷美色而耽誤了前程,他也在背後做了其他的事情,讓穆銘終是對金不離起了殺心。

他們不愧相處了幾十年,看似一解莽夫的向東英很清楚穆銘的軟肋便是他的兒子向桓,所以他成功了。

穆銘動了手,並且很快便有暴露的嫌疑。

而保住向家的地位便也是在幫自己的兒子鋪就錦繡前程,所以已經以身犯險的穆銘為了粉碎逸王一黨放出的有關向家和向桓的流言蜚語,寧願犧牲自己的一世英名,自盡而亡。

人只有死了,在生前留下的話才讓人無法反駁,唯有相信。

“在他臨死之前,我將這件事情的真相告訴了他,並向他表明而來自己的身份。”雲宣有些失望地道,“可縱然如此,他也不願告訴我當年我父親的死是否如師父所推測的那般,更不願為做南羅舊案的證人,依然平靜赴死了。”

蘇薔微微一楞,明白了他的意思:“這麽說,他也知道其中一二?”

“大抵是都知道的吧。”雲宣幾不可察地微蹙了蹙眉,“他早就察覺到向家有除去他的意思,但卻還是按著他們的意思知法犯法,因為他希望他們能留他的兒女一條性命。至於向卉的磨鏡之好,他也是知道的,他之說以要如此大費周章地除掉金不離,一是因為她是睿王府的人,二是因為他覺得如果向卉誤以為金不離其實也與男子糾纏不清而欺瞞了她,那她便會在傷心之下改掉喜歡女色的怪癖。”

蘇薔恍然大悟。

原來在這件案子裏,最大的贏家便是穆銘了。

他是個心智無雙的人,卻願意為了自己的一雙兒女掩下鋒芒設局赴死,怎能說父愛不如山。

可正因他默默的一意孤行,即便在他死後,他的親生骨肉都會怨恨他,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蘇薔知道,痛失這次機會,雲宣定然十分失望,問道:“他拒絕了你的提議,難道不怕你告訴向桓和向卉真相嗎?”

畢竟他最擔心的是向桓的前途,倘若他和向家決裂,那他只怕以後會前途多舛。

“他不認為我會那麽做,因為我沒有證據,更重要的是,向桓是個人才,決不能送到逸王那一邊。”雲宣感嘆著,似乎在提及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或是可怕的人,“他能看得懂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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